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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材料】鬼丫头沸腾聊斋(13-16)

怪谈之十三《紫禁灵》 
鬼丫头  
 

  他已经很老了,老的不能再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独自来到筒子河边。但是每一个阴阳交界昼夜更迭的黄昏时分,他都固执的要求他的护理员用轮椅把他推到故宫高大宏伟的城墙下,不论寒暑,不分雨雪,一天都没有错过,仿佛他和紫禁城有一个不能示人的约会。

  他独身一人,已经度过了人生的七十多个春秋。他不曾娶妻,甚至没有谈过恋爱,自从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分配到故宫博物院,他的生活就永远以这红墙金瓦为圆心,莫失莫忘,不  
离不弃。五十年,半个世纪,白驹过隙啊,当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今天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五十年前没有人知道,五十年后也没有,他想,这个秘密要注定跟随自己到那个玄冥的世界去了。

  他象往常一样挥挥手,那个单位专门为他配备的年轻的护理员微笑了一下,帮他掖好衣襟,今天傍晚的风略微有些硬,然后就走开了。半小时后他会回来接他回家。

  筒子河安静的荡漾着,波澜不惊,似乎是倦怠的想要睡去。中山公园里苍茂的老柏树还是那么阴沉,鹊噪鸦鸣,不知是报喜还是报忧。他微笑着,尽管已经说不出话,他还是努力的发出一点点干咳一样的声音,像是和谁打着招呼。

  日落紫禁城,最是怅然消魂的一刻。繁杂的游人纷纷离去,几百年的宫殿陷入原本属于它的黑暗与沉静。

  有几个人能知道夜幕下的宫禁是何等模样?

  他是一个。

  在他还是懵懂的孩童的时候,家族里一个作过宫女的亲戚偶然的讲起了宫中出现过的怪事。因为是亲历亲为,她讲起来格外生动逼真。

  她说,那是一个寻常的夜,记不清是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样的时辰,总之她像往常一样,一路查着火烛一路往后宫走去。就在走近一座破落的冷宫别院的时候,那久无人居的宫殿忽然灯火通明,鼓乐声飘。她吓的两腿发软,想跑,扯不开步子,想叫,张不开嘴巴。就在心胆欲裂的时刻,灯灭了,乐停了,一切如旧,还是黑黢黢的宫殿,再没有人声。这件荒唐的事情她不敢张扬,虽然在老宫人中间久有这样的传闻,但是她多了个心眼,守口如瓶。直到宫里遣散宫女太监出城,她才敢在家人中间讲起。

  当时没有人在意她神神叨叨的昏话,更没有人在意,一个小孩子,他,竟然听的入了迷。

  就是在那时候吧,对,就是那时候,他立志要到紫禁城里去探访那个谜。

  哪怕只是当一个守夜人,只要能在夜晚逡巡于那九百九十九间半神秘的宫房,付出一生在所不惜。

  后来他幸运的上了大学,学了考古,搞起了文物鉴赏,并如愿的分到了故宫博物院工作。

  这是人们知道的简单的履历。

  人们所不知道的故事还深深的藏在他的心里。

  太阳彻底的落了下去。紫禁城高大的阴影投射下来,把他包容了进去。他闭上眼睛,回味那一幕,是他每天这一时刻必修的功课。

  刚分配工作的时候,他积极要求加夜班,谁的班他都愿意替,他的热情甚至引起了一些人的议论,这小伙子真积极还是假积极?不要命了吗?

  他听到了只是笑,命当然是要的,不过比命更重要的,是那个谜。

  每一个紫禁城幽深的夜晚,他都默默的游走在宫墙夹道之中,冥冥中,他相信,他会遇到那个千载难逢的幽灵重现的幻影,他相信那是真的,从小就相信。但是他不能说,因为他是一个信仰共产主义的唯物论者。

  记得是一个中秋之夜,月亮又大又圆,同事们早已不再见怪他爱上夜班的习惯,大家纷纷提前下班回家和家人团圆,夜班的任务似乎顺理成章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那一天他心神不宁,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往常太阳落山,会有很多的乌鸦静静的飞来,落在御花园,落在金水桥,落在三大殿的屋脊上,而这个晚上,竟然没有一只乌鸦飞来!偌大的紫禁城没有一丝生气,到处散发着腐朽苍老的气息。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宫殿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生生死死,恩恩怨怨,刀光剑影,血腥阴谋,书写着的是历史,呻吟着的是传说。

  他心绪烦乱的走出屋子,信马由缰,头也不抬,只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似乎有一阵清风,在身后轻轻推送着他,引领着他……

  拐过一道弯,是一处月光照不到的院落,因为资金没到位,还没有进行修缮,目前不对外开放。

  他走到院门前,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他用随身带的小手电照了一下,班驳的红漆大门上,一把旧式黄铜锁斜挂在那里,污浊不堪。院子里寂静极了,似乎风声都没有。

  他知道他该走开,可是无论如何迈不动脚步!

  就在犹豫踟蹰的那一瞬间——音乐!悠悠的古筝声划破夜空!整个院子忽然亮了起来,是那种暖暖的红烛光色!

  他一点没有惊慌,只有喜悦,他期待的那一时刻终于来了!

  他扑向大门,手刚触到黄铜门锁,那锁应声而开!他来不及多想,一步跨了进去!

  这个不大的偏殿此刻灯火通明,几个穿着宫装的宫女低头侧身从他身边一闪而过,没有人说话,人们都面色沉重。殿门缓缓打开,古筝曲从里面流淌出来,哀怨无奈,婉转多情……

  他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人,让眼前的景象消失。他踮起脚,压制住内心的焦急,轻轻的向里踱过去,他想知道,那个弹古筝的人是谁?她一定是个女子,因为紫禁城里历来只能有一个男人,那就是皇帝天子。而皇帝是弹不出如此曲调的,他确信。

  终于站到了门边,他探头向内——

  空旷的宫殿里,垂着紫红色的帷幔,帷幔后一层白纱。一阵风吹起,白纱无声的撩开。一个女子正坐在绣花墩上,面前的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她十指荡开,拨动琴弦,古筝奏响,却是哀音!

  一个宫女正跪在她的面前,手捧镶金漆盘,明黄色的衬巾上,赫然是一道白绫!

  他正惊愕间,那女子缓缓的抬起头,目光穿过他的身体,望向远方。

  那是一个清丽的女子,年纪在二十岁上下,削肩细腰,面庞惨白,眼含珠泪。她绝望的盯着他的身后,他却感觉她看的是他。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说:“主子,奴才斗胆劝您一句,别等了,不会有旨意了,您这犯的是秽乱宫闱的罪过,万岁爷龙颜大怒,主子还请这就上路吧,错过了时辰路上不好走,再说,您也别连累了那位……”

  琴弦断裂,琴声戛然而止,余韵渺渺,不舍而去。

  他紧张的回头张望,却没看见有人,周围的景物渐渐开始模糊了。

  等他慌乱的回过头来,发现她已经轻移莲步,拿起了那道白绫。

  她望着他说:“就此别了,不知何时能再见你一面……”

  这句话清晰入耳,字字穿心,他认准她是对他说的,悲从中来,爱油然生!对,那一刻,他爱上了她!一个百年前不知名姓的紫禁幽灵!

  她转身向里间走去,宫殿里的光线渐暗,方才或站或跪的宫女都模糊了身影,他忽然醒悟,这景象就要消失了!

  他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夹带的气流冲散了虚无的景致。

  在最后的一瞬,他果断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手中的白绫的另一头,妄图阻止她回到那个玄虚的空间接受死的处罚……

  只听的“丁零”一声,一切都消失了。

  夜还是那么深,那么静,中秋的月光被高大的宫殿的飞檐阻隔,竟不能照射进来,一群乌鸦居然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飞了过来,翅膀震颤,抖落几片残叶。

  他像是站在梦里,久久不能醒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两行清泪滑落面颊。

  他打开手电,环顾四方,空落落的废殿,满是百多年的灰尘。郁郁的正要离去,脚下传来“丁零”一声,正是方才那最后的一声音响!他振奋了一下,忙低头寻找,厚厚的旧土中,是一只发乌的银簪。

  那是她的!她悬起白绫,打上生命的终结,那最后的一瞬,银簪滑落她的乌发,“丁零”一声,是留在人世的绝响。

  这也是她留给他的念想,他想。不知道过了几多轮回,他终于见证了她最后的时刻,听到了她最后的话语,那一世他们是有缘的,绵绵千古,流落至今。她虽然化做一只幽灵,他却爱她不悔!为着他辗转几世红尘才探得到的那一夜决绝,他决心为她痴守一生,以求来世!

  后来紫禁幽灵的事情也有传闻见于社会,《北京晚报》作过连载,还有人据此拍了电影《王府怪影》,但是不论有多少记者专家来探访,他都从未吐露过那一夜的见闻。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有专家分析说,紫禁幽灵的现象其实是有科学依据的,故宫几百年的宫殿墙体形成了独特的磁场,能摄录下特定条件下的场景,在不知道多少年后,当周围的气候温度湿度等条件和当年完全相同时,又能把那个场景放映出来,造成所谓的紫禁幽灵现象。

  对这样的分析,他不置一词。

  他只是紧紧的把那个秘密捂在怀里,暖在心底。

  后来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守侯在故宫,虽然他知道他不能再见到她了,但是他坚决不忍离去,他放弃了出国、升迁,甘愿做一个小小的研究员,只要不让他离开故宫,他甚至愿意做一个守夜人。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举动。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就这样过了五十年。他老了,不得不退休,离开紫禁城,离开他的幽灵爱人了。

  他搬进离紫禁城最近的一条胡同里的最近一所小平房,只为能日日看到紫禁城角楼,那斗拱飞檐似乎隐隐向他招手,告诉他,他的魂灵在那里。

  他每个黄昏都要到筒子河边,陪伴紫禁城沉入黑夜,他回想着那个夜晚,思念着他那不知名的幽灵爱人……

  后来他老了,病了,单位特意派了护理员来照顾他,他知道他时间不多了,更加坚持不住医院,而要守候着紫禁城。

  就像今天一样。

  夜风冷了,夜色凝了,夜声静了……

  护理员准时来接他回家,却发现那个古怪孤僻的老人带着微笑斜倚在轮椅中睡着了。他轻轻推动轮椅,忽然听见“丁零”一声——

  老人的手无力的松开,一支发乌的银簪从他的手中滑落了……护理员慌忙去拣,奇怪的是,眼见掉在了地上,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歉疚的回过头去想请求老人原谅,才看清楚,老人已经沉沉的睡去了,且是永远的睡去了……

 

阅读次数:7232 2004-3-25 20:36@本站


续1
【悦读材料】鬼丫头沸腾聊斋(13-16)

怪谈之十四《西厢误》 
鬼丫头  
 

  小生张君瑞。列位熟读《西厢》的看官尽可以简称我张生。这个我是不太在乎的。

  不过这许多许多年来,有一样事情我其实是在乎的,那就是所谓西厢记的故事,其实,事情的真相,并不完全是大家看到的那样。

  此话怎讲?待我慢慢道来。

 
  现在大家都说,是我张生邂逅莺莺,而后请好友白马将军解了贼兵之围,老夫人赖婚,小红娘仗义,我与莺莺书信传情,暗结情愫,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其实,非也呀非也!

  我那天寺中一游,的确是看上了一个美女。不过不是莺莺,而是红娘。

  大家可能不相信,那莺莺其实哪有半个“美”字可言?她因为娇生惯养,吃的营养过剩,又不爱运动,早生的是水缸般的腰,发面饼似的脸,加上因为是高干子弟,她的学习成绩也很糟糕,却无人敢说,实在是基本素质极差,却又自命不凡,动辄就把“我老爸”挂在嘴边。试问天下有哪个男人愿意娶她?

  所以他们家只好大造舆论,以求能误导广大青少年——相府莺莺,乃绝代佳人也!

  我不幸误入罗网,得见真颜,一见之下……唯有呕吐!

  好在我一转眼,又看见了红娘!

  在莺莺的映衬之下,那红娘直生的是白泠泠的面,黑漆漆的眼,嫩皎皎的手,软绵绵的腰,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

  现在想来,红娘其实也没多么好看,一般的人儿,只不过让莺莺那 么一对比……我就花了眼,动了心。

  正巧贼人听闻了相府散布的谣言,居然来劫莺莺。

  我听了,心里那叫一个乐啊。好啊好啊,快快劫了家去,正是判了你个无期徒刑!真正恶有恶报!

  我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怎么能趁乱抱得美人归,把红娘妹妹领回家中?看她刚才郁郁寡欢的陪着莺莺小姐逛花园,心里不定多委屈呢。待到看见我张君瑞,她的眼里才放出青春的光芒,正是郎情妾意两心知!

  我又怕贼人来了看见莺莺后改了主意,抢了我的红娘妹妹去怎么办?于是我找我的好朋友白马将军商量。他说,他到时候来搅和,贼人一看见有人跟他抢,定然来不及细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下手夺了莺莺去,等回了家再发现,那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旦售出,概不退换了!为了面子,那些以江湖名誉为重的傻瓜定是不好意思把那丑八怪送回来的。

  我当时真是佩服他。

  可是,事情却与我所预料的方向背道而驰。

  贼人一来,莺莺竟然不顾相府小姐的身份冲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我是莺莺,我是莺莺!”

  贼人大惊,落荒而逃!

  正巧白马将军赶到,一惊之下,马失前蹄,被莺莺拿住!

  老夫人早有言,“救”了莺莺的人一定要娶了她。

  当夜,白马将军被缚于后花园,等待与莺莺完婚。

  至今我都在后悔那一天我做的傻事,哥们义气害死人啊!

  那天我知道这个噩耗,开始还有点暗自侥幸呢,贼人跑了,白马将军成了替罪羊,我可以放心的去追求红娘。可是一念之差,我居然想到,应该去探望一下我的朋友,好歹安慰他两句,也算朋友一场,他也是为了我的事情陷入绝境的啊。再说,日后我们怕是也没有见面之日了,谁肯去他家见那丑婆娘呢?

  赶到后花园,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堂堂将军,见到我居然涕泪交流,痛不欲生。

  他说他一定是前世造了孽,今生得了报应,他自认倒霉。唯一希望我能帮他把绳子解开一会,他要方便一下。想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说又是生理要求,我就答应了他……

  谁想到!他***真不够朋友!真是重色轻友,他竟然一拳打倒我,连一句“对不起”也没说就仓皇的钻墙而出!不是越,而是钻!

  我那时大脑一片空白!

  要不是还惦记着红娘,我一定也是逃之夭夭了。就在我为红娘而踌躇的一瞬间,我被捉住了。

  老夫人命我与莺莺成亲!

  这才是所谓“悔婚”一段的真相!

  我好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提出考学,不拿个学位怎么能配上小姐呢?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罢了,哪能逃过老夫人的心眼。她命我就在寺中复习,哪也不许去。等到考试的时候,她打个招呼,我不用上学能拿到毕业证。

  完了!完了!就在我绝望的准备自杀的时候,红娘来了。

  我们心有灵犀,我对她说,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她死死抱住我的腿,不准我上吊。说我不象男子汉!

  我说,那我去找老夫人拼命,一定要娶你!这样才算男子汉?

  她说,那也不是男子汉,是笨蛋!

  这小妮子居然说脏话着实让我没想到。

  她说那么一来,不但我娶不到她,她的小命都难保了,而且老夫人会当时就把我招进门,终身监禁!

  我哭丧着脸,我的红娘姐姐啊,那我们怎么办啊?

  红娘这小妮子把我扯到一边,然后告诉我一个秘密——

  她家小姐莺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我摇晃了几下脑袋,恍然大悟!

  都说爱情是自私的,狠毒的,今日才透彻!

  红娘说,你且与她订了终身,领了证书,成了合法的丈夫,我心里明白,是不会嫉妒的。小姐的病一直都是我伺候的,所以我一定能争取到去你们俩那儿当家庭服务员的机会。然后,如此这般,她要是暴病突发那也是老天无情,须怨不得你!到时候,你得了一半的家财,脱离了相府的管辖,我也赢出一个自由身,咱们水到渠成,再不会有人敢说我是二奶,咱们演一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绝妙好戏!

  我听傻了。

  红娘掐了我一把,我一龇牙咧嘴,她当我点头同意,鼓励我勇敢的去和莺莺来一次亲密接触。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一个妙龄女子居然撺掇一个英俊青年去和自己的闺房之友搞不正当关系了吧?那绝对是居心叵测,甚至用心险恶的!

  事到如今我又能怎样?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给红娘写了封信,希望在婚前就把自己纯洁的青春先献给她!

  没想到,这小妮子没上过学,不认识字,居然把信给莺莺看到了。

  结果,当夜,西厢之中,演出了千古惨剧——等着我的不是红娘是莺莺!

  我不但为此背上了婚前同居的千古恶名,还被莺莺折腾了个半死!她哪里有一点心脏病人的样子!比狼还凶!

  红娘也十分后悔,从此发奋学习。

  老夫人明察秋毫,发现我对红娘有了意思,一次找茬揍了红娘一顿,说她读书学习实在是别有用心,不安于本职工作!并且暗示,如果她敢越轨,充当第三者的话,一定饶不了我们!

  这就是“拷红”那一段啦。

  在那个大丈夫可以三妻四妾的年代,我受到了如此沉重的致命打击!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那滋味……唉……造化弄人!

  婚后我实在打熬不住,寻个事业上的借口,在外地长驻。造成两地分居的既成事实。

  至此,我们的婚姻关系名存实亡,但是一直没有办理离婚手续,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再见莺莺一面。

  后来有人说我始乱终弃,我也满不在乎,我看透了。

  倒是老夫人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再一次发挥传媒的优势,辟谣一般生造出我们夫妻俩恩爱甜蜜的结局。我也不好点破。毕竟她家势力还在,我见好就收。

  至于红娘,后来我也没再见过她,我一个人在外面走南闯北的,见的女人多了,也就不觉得红娘怎么样优秀了,她后来渐渐淡出了我的脑海。但在心里,我知道,红娘其实是我的初恋,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这才是真实的故事。

  现在你知道了吧?文人编造的小说是不可信的,是脱离生活的。而生活,是谁也讲不清的,讲了也没人信的……

 

2004-3-25 20:36@本站


续2
【悦读材料】鬼丫头沸腾聊斋(13-16)

怪谈之十五《书中缘》 
鬼丫头  
 

  所有的怪事似乎都是从图书馆开始的。

  刘栋大学毕业以后就很少光顾图书馆了。然而在那个与平日并没什么两样的下午,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图书馆这个地方。

  那天照例开完了一个冗长的例会,然后大家纷纷散落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有的打开电脑  
开始玩无聊的小游戏,有的沏上茶胡乱翻刚发下来的报纸,更多的人在抱怨,在这个沙尘暴来临的鬼天气里要按时赶来开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会议,真是浪费生命。

  刘栋不知道自己该干点怎么,他也没有和别人聊天的欲望,机关单位里人事关系纷杂,沉默是金。

  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黄压压,昏沉沉一片了,到哪里能逃脱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呢?刘栋想到了图书馆。

  他刚刚失恋,还处在触景生情,见物感怀的伤心阶段,所以他不愿意早早回家,尽管女朋友已经把能拿走的物品都搬走了,他还是觉得那一室一厅的小屋子里留有她的气息,这气息比外面的沙尘暴更让人难以忍受。

  于是他坚决的站起来,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神色,勇敢的走入了昏黄的黄昏。

  图书馆离他的单位并不很远,但是他破例打了出租车。

  他对司机说:“图书馆。”司机没有回答就发动了车,谁都知道那个地方。

  刘栋这样做是为了坚定自己去图书馆的决心,防止自己坐公车会忽然改变主意。至于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个下午一定要去图书馆,刘栋自己也说不清楚,他隐约感觉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几分钟后他就到了图书馆巍峨的大楼前。

  他有这里的读者卡,他把它和自己的餐厅就餐卡、书店打折卡以及一张只有一百元的工商牡丹卡整齐的放在钱包里。这些卡让刘栋在买东西打开钱包的时候显的很体面。

  现在他抽出那张白色的读者卡,混迹在一群刚下课的大学生当中,走进了图书馆的南楼乘坐电梯上了六层。

  管理员懒洋洋的望着窗外,显然在为北京市的大气治理感到深深的忧虑,看到刘栋进来,才转过身示意他划卡验明正身。

  刘栋对所有的规章制度都自觉遵守,他认真的,一丝不苟的把卡对准机器,匀速的划过——只听“滴”的一声,管理员带着歉意说:“对不起,请再划一下……”

  刘栋微笑着,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管理员期待的看着电脑屏幕,转瞬又恢复了失望的表情:“对不起,请你再……”

  刘栋只好第三次挥动手里的小卡片,他这次显然加重了力气。

  看到管理员第三次摇头,刘栋倒感到了歉意。“对不起,我是不是再来一次?”

  “不用了,今天这机器可能有点问题。”管理员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文质彬彬,干净整齐的小伙子,“也没准是因为你把卡和手机放一起了的缘故……”

  “不会的,我没有手机,准确的说是我的手机……”

  管理员没时间听他解释手机的问题,后面已经有人在不耐烦的催促了,所以管理员冲他一摆手:“你进去吧。”

  刘栋闭上嘴,把卡片重新放回钱包,走进了阅览室。

  就在迈过那小小的检测门的一瞬间,他一个趔趄——仿佛被人撞了一下似的。

  好在里面的人都在埋头看书,谁也没有注意刘栋的窘态。

  就在这样一个下午,偌大的图书馆阅览室里,刘栋被一团空气撞进了温暖的书乡。最为可笑的是,刘栋想,竟然没有人能证明这一切,电脑里没有录入自己的身份,这么多的人也没一个认识自己。

  刘栋暗自笑着,没来得及抬头,就已经走进了一排书架。

  他想,我今天要看一本什么书呢?不要太长,等我刚刚看完的时候最好就是肚子饿了想去吃晚饭的时候……

  正盘算着,忽然觉得腿一软,他一下子单腿跪在了地上,幸好有地毯,磕的既不疼,也没有弄出声响,他想站起来,眼光却不由自主的盯在了一本不薄不厚,不新不旧的书上。

  他随手抽出那书,站起身子,那是一本黑色封页的书,这样的装帧是很少见的。书页上没有作者的名字,只有一个红色的篆字《缘》。这应该是一本有趣的书,他想。

  他想也没想,没再做任何别的选择,就捧着这本书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然而,仅仅翻开了书的扉页,刘栋就感到一阵困意汹涌的袭来。

  他挣扎着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五点半,不是该犯困的时候啊……

  书上的字模糊了,它们在眼前跳跃舞蹈着,还互相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刘栋坚持不住,他双臂环抱,把那本书揽在怀里,基本上是枕着它,沉沉的睡去。

  没有人会对在图书馆阅览室伏案而睡感到惊诧,这是来这里的人很常见的事情。

  刘栋就那么安稳的睡着。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刘栋沿着一条青石小路走着,周围寂静的很,一排排灰色的房子都没在高大的院墙里,这些院子都没有门。没有大门,连角门也没有。

  刘栋能听见院墙里传出的各种声音,有笑声,有闹声,有歌声,还有哭声和窃窃私语声。

  小路一直延伸到远方的迷雾里,刘栋感觉到了焦躁,他站住了脚步,很是无聊又无奈的站在自己的梦境里。

  “有人吗?”刘栋放开嗓子喊了一声。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都没了,寂静的令人胆寒。

  刘栋转过身想往回走,他想离开这里,他隐约记起他的起点应该是图书馆,那里有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看呢。

  但是有一团空气阻挠着他,那团气围绕着他,在他耳边发出“嘶嘶”的声音:“……留下……留下……”

  “这是什么地方?”刘栋对着空气喊。

  “书。”

  “什么?”

  “书,你在书里。”

  刘栋笑了,到现在他已经能肯定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书里呢?”他笑着问。

  “因为——”空气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

  刘栋笑的更厉害了,“哪里啊?我怎么没看见?”

  那团空气渐渐散开,刘栋眼前出现了一阵花雨……

  一把小伞在他头上撑开。那是一把油纸伞,紫竹的伞柄,系着一串小小的珠玉。

  刘栋转头寻找伞的主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她正泪眼盈盈的望着他。

  “对不起,你是?”刘栋问。

  “相公,你肯与我回家吗?”白衣女子问。

  “我?回家?对啊,我是该回家的。”刘栋迷糊的说。

  白衣女子垂下头,“相公啊,我倦的很,想是我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了。”

  “什么什么?搞什么啊你?”刘栋急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乱说。

  “怎么?你不信?那你去问小青……小青!小青!”她四处寻找,把伞忘在他的手里,往远处飘去。

  刘栋惊慌的转头就跑,难道遇见的是白娘子?那条蛇?

  低头跑着,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刘栋忙抬头。

  一个清秀的小伙子腼腆的站在眼前,手中正把玩一枝牡丹花。

  “有花堪折直须折……梁兄,你如何这么晚才来啊?”他说着摘了方巾,撒下一头秀发。

  “梁……兄?”刘栋看着眼前魔术师一样的少女。

  “你今日才来迎娶九妹吗?”她娇羞的笑着,把牡丹花向他手中一插,回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示意他随后跟来。

  刘栋想了一会,难道,那是……祝英台?

  他一手举伞,一手持花,狼狈的站在自己的梦境里。

  远处忽然又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姑娘袅娜着飘荡过来。

  刘栋慌忙闪身到一棵大树后面,他不敢看她们的脸,虽然一望而知那都是国色天香。

  笑声渐远,他才闪身出来。

  正望着她们的背影发呆,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

  “你这呆雁,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啊?”似嗔似怨,一双含情妙目正凝神望他。

  刘栋不敢接口,谁知道这又是哪位天仙妹妹?

  待看到他手中的牡丹和纸伞,眼前绢人一般的小妮子居然撅起了小嘴。“我说呢,你就是见了姐姐忘了妹妹,什么劳什子的花啊伞啊,还巴巴的拿到人家眼前晃……”

  说着竟哭了。

  刘栋叹了口气,没说的,这位一定是林姑娘了,除此,谁能有这般的小心性。

  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人家早一跺脚,抹着眼泪儿淡出一片烟柳色了。

  刘栋傻楞楞的看着眼前的绚丽景色渐渐淡了下来,好象出了一身的汗。那团空气又包围了上来。

  “……留下……留下……”

  刘栋看到白娘子、祝英台、林黛玉……似乎都在对他说。

  刘栋揉了揉眼睛,透过空气又看到了另一个画面——

  昏黄的天空,冷漠的高楼,互不相识的人坐在一个大房间里,各自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有人叹气,有人窃笑,却是谁也不在意谁。一个男人正趴在桌上酣睡,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打发着时间,一旦醒来,他又要开始忍受失恋的痛苦,开会的折磨,以及沙尘暴的摧残……

  唉,那不是我吗?刘栋想。他从来没设想过还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去。

  是这本书提醒了他。

  空气围绕着他开始舞蹈,缠绵悱恻。

  刘栋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

  九点,该闭馆了,管理员开始收书。

  他隐约记的下午有一个小伙子的读者卡出了问题,自己还是让他进去了,可是,进去后怎么没了踪影呢?这时候也没见他出来。

  好心的管理员仔细的检查了各个角落,没人看到那样一个小伙子。

  大概是我刚才没看清,管理员想,也许是打盹做了个梦也不一定呢。

  管理员关灯,锁门。

  其实,这个下午,图书馆里的确来了一个叫刘栋的年轻人,他找到了一本独一无二的书,只不过现在人和书都不在这里了。

  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证明,没有人相信……

 

2004-3-25 20:37@本站


续3
【悦读材料】鬼丫头沸腾聊斋(13-16)

怪谈之十六《衣箱怨》 
鬼丫头  
 

  看着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无精打采地收拾着东西,吴言的心情也像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下起了小雨。

  他没有想到第一次的唱片签售活动竟如此的冷清,一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热烈火暴,他在昨天的梦里,甚至梦到了被无数的狂热的少女拥吻。而今天,在最繁华的商业街上的最大的书店里,他的签售仪式上,虽然也有人拿着他的光盘排队等待签名,但更多的人看都不看  
他一眼,自顾自的挑选着电脑、经济图书甚至无聊的言情小说。

  他的心情可以说沮丧透了。当他热情的问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还喜欢听他的什么歌时,那孩子茫然的摇摇头,并且告诉他,排队等他的签名只是因为在等一个同学,闲的无聊而已……

  原本不长的队伍很快排到了头,吴言决定提前结束这个尴尬的仪式,原订的现场演唱和抽奖一概取消。

  他礼貌的先和公司以及书店的人打了招呼,然后按捺住几乎可以用悲愤来形容的心情,强作镇静悠闲的踱出了书店的大门。他知道身后的人很可能在笑,但他决不能让他们看见他哭!

  雨下的不大,绵绵的,很像是家乡的黄梅天气。

  想到了家,他的鼻子真的酸起来,赶忙把墨镜戴上。在这样的天气戴墨镜是很好笑的,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过繁华的王府井黄金街——新中国儿童用品商店、新东安市场、教堂、世都百货……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这一路上,他想的只有一句话,“我容易吗我?”

  是的,他真的不容易。

  在家乡小小的乌龙镇,他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漠视,在那里,他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年轻、英俊、有才华,在文化馆,他是唯一一个读过大学的人,他能写能演,能唱能舞,还吹的一手好笛子。据说他在静夜吹起笛子的时候,不知道乌龙镇多少正当妙龄的姑娘躲在被子下面哭出了声……而镇上的小伙子们,又是多么的嫉妒他,不光嫉妒他的才学,还嫉妒他能娶到那样可爱的女子为妻。

  妻子是个清秀温婉,从不张扬的女人,她只读了中专,对能嫁到这样一个优秀的丈夫既感到庆幸,又怀有一丝自卑。她对他言听计从,最大的心愿是给丈夫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儿子。

  这样的日子原本就像是镇子外的清水河一样,日夜流淌。

  一切的改变源于那次电视台的下乡演出。

  作为一个联欢性质的节目,他被邀请到台上和一个大红大紫的歌星同唱一首歌。没想到,他的嗓子一亮,歌星的声音马上就黯淡无光了。乡亲们更是在台下为他鼓劲,谁也想不到,那台晚会小小的高潮竟是由他掀起来的。

  晚会后,一个唱片公司的经纪人找到了他,先是大大的夸赞了他一番,然后就动员他去北京发展,拍着胸脯说要把他包装成比刚才那个明星还要红的明星。

  北京啊,那是多少人向往的地方啊!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来北京之前,他按照公司的意思,先是签了合同,然后改了名字,原来那个吴元根的名字就让它彻底留在乡下吧。接着辞别了妻子,并且无奈的告诉她,因为包装的缘故,他不能说他已经结婚,那样会少了很多的少女追星族,所以他暂时不能带她去北京,甚至不能提起她,请她原谅。

  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不过这一次笑容里含着泪花。她说,别在乎我,我等着你呢,等你从北京回来,咱们该生个儿子了……

  抛家别妻,改名换姓的来到了北京,才知道北京真大啊,人真多啊,那不但是个令人向往的城市,同时也是个让人失望的城市。

  失望的心情,此刻就揣在他的怀里。

  半年多了,终于出了唱片,可是……

  “哎呀……”一声娇嗔。

  他赶忙抬起头,摘下墨镜,光顾着想心事了,撞到了人。

  “对不起啊……”他说,目光停在对方身上,竟像是被粘住了。

  那是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长发松松的用手绢系住,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清清爽爽的站在他面前,她面容白皙,五官仿佛是画上去的,说不出的玲珑秀美。女孩子也定定地望着他,带点疑惑,带点惊愕,突然,就是突然之间,她笑了,笃定的说:“你是吴言!”

  他愣住了,禁不住的狂喜,终于有人能认出我了!还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

  “是我,你认识我?”他尽量平静地问。

  女孩子忽然露出狡猾的一笑,小声的但是坚定地说:“就是你!我认得你!”

  雨下大了。

  和骆樱的交往就这样在雨中开始了。那一天对于吴言来说,可以说是扭转命运的一天。因为骆樱简直就像是他的幸运女神,她轻轻的对他一笑,就好像是向他展开了幸福之翼。自从他们相识,他的事业变得无比顺利坦荡。他接连被邀请上了几个电视台的晚会,公司为他拍摄的MTV也获得了奖项,就连他原本不被看好的专辑竟然也突然的爬上了销售排行榜。现在他上街,想不戴墨镜都不成了,每天公司都会接到无数女孩子寄来的艺术照,希望和他成为“朋友”……

  但是他对那些浓妆艳抹下的面孔毫无兴趣。

  原因很简单,他有了骆樱。她甚至让他几乎忘记了家乡的妻子,更何况别的庸脂俗粉呢。

  骆樱还在上大学,也许正是她那浓浓的书卷气吸引了吴言。腹有诗书气自华,用来形容这个女孩子绝不为过,更何况,她还有美丽的容颜呢。吴言深深的为她着迷,她也对他一见钟情。

  一个是成名歌星,一个是莘莘学子,两人的交往只能是地下活动。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浓的化不开的爱恋。

  在吴言租住的寓所里,经常会有骆樱的身影……

  爱,总是能让人晕眩,致人昏聩,骆樱忍受不住相思的苦楚,坚持要从学校搬出来,和吴言住到一起。吴言明知道公司是不会同意的,怕造成绯闻,影响他的星途,但还是拗不过骆樱梨花带雨的哭求。

  终于有一天的傍晚,吴言偷偷去学校接骆樱,她收拾好了行李,在学校门口等他。

  远远的,他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夕阳的余辉里,身边一个大大的皮箱。看来,她是坚定的要和他走到一起。有那么一瞬间,吴言想到了家乡的妻……

  看见他,骆樱兴奋地拎起皮箱,要向他跑过去。

  “让我来……”吴言忙迎过去,妻的面容在脑子里倏忽而逝,他现在只心疼眼前这个娇弱的小情人。

  “我自己来。”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那么晚!”

  “怕人多啊,你着急了吗?”

  “当然着急,我都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好好,我们这就回——家!”

  他低头要帮她拎箱子,她坚决的要自己来——就在提起那一刹,她身子一歪,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你怎么了?”他慌了。

  她不说话,煞白着脸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幽怨又怪异,似乎隐藏着一股得意,但是转瞬即逝。

  看到血流出来,他傻了,忽然的明白,她,流产了。

  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媒体知道的。公司老板狠狠的骂了他一顿,因为他的新专辑马上就要面市了。这种时候出这种事情,无疑是毁灭自己。

  他只好另找地方先安置了需要休养的骆樱,搪塞着她,打算在专辑出来之前先不见面。骆樱很是通达,她只是对着他笑,那笑容却让他不寒而栗,好象里面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还来不及多想,新专辑的新闻发布会日期就到了。

  相机,摄像机,话筒,闪光灯……他已经见惯不怪,能随时调整出合适的笑容来应对那些咄咄逼人的记者。

  “请问,您的新专辑里有一首主打歌是您自己作词作曲的吗?”

  “请问,您有没有打算在全国开个人巡回演唱会?”

  “您想过要占领港台市场吗?”

  ……

  很多问题都是公司事先安排好的“托儿”在提问,他只需要表现出谦虚的笑容予以承认就可以了。

  “请问,”一个陌生的记者忽然站起来,“有传闻说前两周在医院看见您带一个女人去看急诊,那是您的女朋友吗?”

  他楞了一下,余光看到公司的老板在皱眉头。

  “不,当然不是……我的事业才刚起步,我……”

  “那么是不认识的人吗?您是见义勇为吗?”记者不等他说完,就逼近一步。顿时,现场的气氛活跃起来,许多已经收起来的镜头重新把焦点对准了他。

  “这个……”他开始出汗,预感到要大事不好。“就算是吧……”

  “请您准确点回答,医院的目击者说,您带她去了妇产科,而且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是很熟悉的。”

  他现在开始讨厌这些追踪花边新闻的无聊记者了。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我的私人事情请你不要问了吧?还是关心我的歌吧。”

  “但是你的很多歌迷更关心你这个人,如果你是个品行有问题的人,他们岂不是要大大的失望了吗?您可是公众人物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有点恼羞成怒,控制不住自己。

  “什么意思?我们了解,你在家乡乌龙镇是有老婆的,你为什么欺骗歌迷?”

  现场哗然,闪光频起。

  “你造谣!我根本没有老婆,也没什么女朋友!”他摇晃着站起来,脸色铁青。

  然而他一下子又跌坐在椅子上,因为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子,从所有的座位后面飘然而起,她目不斜视的盯着他,面带微笑,灿若桃花。

  “骆……”

  她在记者的注目礼下翩然而至他的面前。她背对所有人,向他露出一个最甜蜜畅快的笑容,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就是你,我认得你,终于等到了……”

  然后她飞快的转身,这时她面对大家的表情变成了悲愤和哀怨。

  “他撒谎!我就是他的女朋友,他一直不肯认,他骗了我!我为他怀孕流产他都不肯认我!现在我被学校开除了,我没有出路了,他还是不肯认我!他是个骗子!流氓!”

  吴言傻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令他几乎晕厥,好像沉在梦里一般——

  她转身,扬起手臂,坚决的,有力的,响亮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

  ……

  当他狼狈的回到乌龙镇的时候,他还在那个梦里没能醒来。为什么?这

  一切都是为什么?骆樱啊,你到底是我的红鸾星还是扫帚星?你带给我名声和财富,让我达到快乐的巅峰,却又在一瞬间把我推进深渊,让万人咒骂,你甚至不给我一个理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我郁闷至极,为什么?都是为什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镇上的人都对他冷冷的。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妻子的眼睛还是红肿的。

  他没话可说,扔下行李,就傻看着妻子。

  毕竟心软,她叹了口气,身子一侧,让他进了门。

  “我……”

  妻子摇摇头,递给他一个素色的信封。

  “一个女孩子让我给你的。她说你知道她是谁。”

  “她是……”他猜到是谁,想跟妻子解释。

  “我也知道她是谁。”妻子低下头。“我没拆。”

  他愧疚的,却又迫不及待的当着妻子的面打开信封。信很长。

  “我只是要讲一个故事给你。故事有些久远,不过我记得很清楚。”

  “清末的时候,北京有一个很著名的戏班,宏盛班。班子里挂头牌的角儿是一个坤旦——筱香艳。那时候坤旦不多,她的扮相出众,嗓子甜美,没多久就红遍了半个北京城。”

  “戏班里顶数她的脾气最大,谁叫人家红呢?班子里的各色人等都指望着筱老板吃饭呢,所以大家都忍让着她。”

  “那时候唱文戏的角儿的行头放在一个衣箱子里,唱武戏的放另一个衣箱里,俩箱子差不离大,可是文戏那个叫大衣箱,武戏那个叫二衣箱。”

  “筱香艳的管箱师傅曾是她的底包师傅,也就是启蒙老师,一次和徒弟走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竟把骨头摔折了。那时侯筱香艳还没那么红,那么有角儿脾气,收留了他做管箱,帮她扮戏,因着他瘸,大家都喊他刘老瘸。”

  “刘师傅是个脾气秉性极好的人,却命运不济,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儿媳妇跟人跑了,身边只有一个小孙子。他却说什么也不叫他学戏,立志教他念书认字。”

  “这一天,小孙子有些发热,把个七八岁的孩子独自扔家实在不放心,刘师傅就把他带进了戏园子。偏这一天上座极好,台下早早的坐满了人,刘师傅就把孙子带进了后台,看他蔫蔫的样子,又心疼又没办法。只得给他倒了一大缸子热水,叫他在旮旯里好好窝着,别乱跑。”

  “这一天的大轴是《坐宫》。刘师傅从大衣箱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小木头人。筱香艳抱着它上台,完了还抱下来交给管箱师傅。”

  “你别小看了这道具小人,它是喜神,也叫彩娃子。拿上前台,咋都行,一回了后台它就是神了,谁也不许碰它一下。刘师傅小心的又把它请回大衣箱。”

  “戏快完了,大家正要松口气,却见班主皱着眉头进来。原来刚才台上筱香艳有一句高腔竟没甩上去,得了倒彩。正说着,她满面怒容的下来了。刘师傅赶紧递上一个小紫砂壶,里面的水不烫不凉。”

  “她怒气未消,大眼睛眨巴眨巴,想是要寻个人撒气,大家忙都缩了头。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大衣箱上——大家跟着一回头,都楞了。刘师傅更是心里叫了一声天爷祖奶奶!他的小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大衣箱,睡的正熟!想是孩子闹着病,实在没了精神头。”

  “筱香艳登时大怒:‘我说今日撞了什么瘟神!哪来的野孩子那么不懂规矩!这大衣箱碰都不许乱碰,坐都不许坐,他竟敢爬上去睡觉!’”

  “刘师傅慌忙把孙子拽下来,孩子瞪着惺忪的睡眼茫然不知所措。”

  “刘师傅赔着笑脸说:‘筱老板,是小孩子不懂规矩,怨我一时没管教到,您高抬手,绝没二回了……’”

  “筱香艳却越发大怒,‘他没规矩你也没规矩吗?你老昏了头吗?’”

  “‘不许你骂我爷爷!’那孩子突然顶了嘴。”

  “‘小东西,还敢跟我顶嘴?’”

  “刘师傅慌忙跛着腿跪下:‘您可别,您千万被跟小孩子计较啊!’”

  “小孩子急忙来扶爷爷,却被筱香艳一把推了一个跟头:‘滚!’”

  “孩子奋不顾身的又冲上来,周围的人正要劝,筱香艳已经抬手向孩子打去——刘师傅忙起身护住自己的孙子,却不想,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

  “堂堂七尺男子,这时候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大家赶忙来劝。筱香艳却狠很丢下一句:‘叫他滚,白活了一把年纪,不懂规矩还想在梨园行混?跟我这摔了跟头,我看谁敢把他扶起来!老瘸子!’”

  “筱香艳扬长而去。刘师傅跌坐在地,嘴里只是念叨‘没脸了,没脸了啊……’”

  “大家叹息着退去了,这年月,谁又能帮上谁呢?”

  “那小孙子狠狠的盯着筱香艳袅娜的背影,说:‘我记得你!我等着还你!’然后一脚踹在那可恶的大衣箱上。”

  “又气又怨,又丢了戏园子的差事,刘师傅没多久就咽气了。那孩子守着爷爷的坟,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没人劝得动。忽然一天就没了踪影,有人传说,是被野狗叼了去……”

  吴言看着这长长的信,满心疑惑,摸不着头脑。骆樱为什么要给他讲这样一个怪异的故事呢?

  翻过一页,只见在最后一页纸上,用红笔写着一行字: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故事。”

 

2004-3-25 20:38@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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